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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着泪水歌唱!诗人梁书正的“灵魂书写”
日期:2021-09-16 17:54   来源:华声 • 经济   作者:田茂军

  田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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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到了8月中旬,疫情的防控形势下,宅家防疫,独坐书房,与书为伴,与世界最为密切的联系方式便是浏览手机,翻阅碎片化的海量信息,鉴别各种话语间的太极术。世事变幻多端,心绪难以平静。

  喝茶,读诗,希望慢慢心静。

  读的是梁书正的《我心满怀人世恩光》——

  我们都有一粒果实

  期初是花朵,后来是乳房

  期初是子宫,后来是坟墓

  这首诗的名字是《果实颂》,不到十行的短诗,让人感觉像在沙漠里艰难的跋涉,步履沉重、气喘吁吁。再读其他篇章,感觉一样,有如感冒加重,又好像喝了一口烈酒,嗓子眼有点痛。

  受到感染,心有微澜,眼眶发酸。

  一、其人

  梁书正,这个名字有书卷文气,很容易让人记住。他是花垣人,我虽然多次到花垣,但此前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在湘西文联和作家协会的会上见过。他是八零后,长得白白净净,话语不多,时常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可能他那些年轻的朋友相见,他才会起身打招呼。

  书正至今已经正式出版三本诗集,前两本是《遍地繁花》《唯有悲伤无人认领》。这书名就很有个性,颇有诗意,也很有吸引力。他的诗集出版后,我在乾州古城的食闻书舍购买了。书店店长说,诗集是作者放在这里的,给很多熟人都送了,肯定会给您送的。我说,我不要送,送的书,都是不读的。再一个,现在的人都喜欢抖音和游戏,没有几个喜欢诗歌的,买几本,算是支持作者吧。

  书正自然是湘西作家协会的成员,好像还进入到管理层了,很好,年轻人多干点事情,既锻炼,又学习。通过湘西州作家协会,我了解到书正和其他底层诗人一样,原先也是没有单位的,没有单位,就没有工资和固定收入,家里有老婆孩子,每天还要为衣食打拼,可以想见很不容易。当然,他现在有单位了,属于体制内国家工作人员,就是进入国家发放工薪的阶层人士了。这得感谢湘西州文联的领导,正是他们的奔走呼号,将这些打工族中的优秀作家,经历若干绿色通道,排除万难,最终列入国家有关部门正式编制之内,让他们一是解决了后顾之忧,二是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专心创作。此前的几位湘西青年作家如田耳、于怀岸等,都如此幸运地改变了命运。当然,他们摘掉打工帽以后,坐在安静的书桌前,更加发奋和努力,以自己的作品证明他们的创作实力和心怀感恩。此前,书正一直在外地打工,后来在花垣县城开办小学生写作辅导班。他办这个班,培养了不少小作家,可谓为花垣文学园地播下了一批文学的种子。要是现在,肯定有红袖章以执法的名义,撞进教室把他抓走了。

  对于书正,我与他打交道不多,还谈不上对他的深入了解。偶尔在乾州古城半亩方塘举行的文学沙龙活动时,见了面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属于一面之交。书正住在花垣,也很少来吉首,他给人印象依然是那样的平静如初,朴实低调,说话也不温不火。我主要通过他的诗歌走进他,逐渐了解他的个性和他的的内心世界。这个诗人正如许多其他诗人一样,敏感、孤独,清醒而绝然——

  无一山谷能容下我的忏悔

  没有河流可告慰我的心灵

  大风过境,肉体和野花同为祭词

  土堆似果实,满月如泪

  他的作品很多都特别注明了时间,这些时间正是历史的转弯与坎坷生病的日子。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大地陷入紧张与默然。他的很多篇什都写到了泪,泪的意象挥之不去,大地之泪,人生之泪,植物之泪,有无数的泪,沉痛而隐忍,含蓄而蕴藉,有时代的折射光影,有他个性情感的展示,有他民族内在的坚强。这泪水中的歌唱啊,如此忧伤,令人心痛,令人难忘。

  二、其诗

  如前所述,书正已出版了三本诗集,在湘西,与他的同龄诗人比,他算是高产者,三本诗集如三把尺子,可以衡量一个年轻诗人的勤奋和才情。

  诗歌是情感与才华的共舞。写诗的确需要才情,同样的文字,诗人才能像魔术师一样,精炼出那些令人难以忘怀而且走心的诗行。书正这本新诗集,依然保持他前两本诗集的语言风格,不艰深,不用典,单纯明丽,不故作姿态,自然朴素,诗意盎然。总体上看,他的诗,有如月光下的木叶声,简洁又短促,清越而忧伤。我在想,有的诗人,激情迸发,豪情满怀,黄河长江,一泻千里。书正不是这样的诗人,他的经历,他的人生和个性,他就像一个遭遇过风雨坎坷的牧童,吹着忧伤的短笛,在月光下的清辉里,独自流泪和歌唱。

  是这样的吗?写到这里,我也不由自主地莞尔一笑。牧童这个传统的审美意象,在中国绘画中,在传统音乐中,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固化成田园牧歌的代表,无忧无愁,自由自在,远离尘世,何来忧伤?

  书正的诗篇中,很多时候,从表面上看,和湘西其他诗人一样,以吟诵故乡风物、人情世故、家庭亲情为多。我想我们不要被他的表面书写所蒙蔽,书正有他的不同,他才是不是牧童的浅吟低唱呢。他的诗歌主体深层里,却是在两个主体意象之间踟蹰独行和灵魂挣扎。我不断翻阅,不断寻找,这两个意象就是围绕人生的“生”与“死”的出没与对话。他的诗歌里,反复出现骨灰、坟墓、白骨、遗照、空城、废墟、青烟、香火等意象和画面,如“相拥而泣的白骨啊,互相擦拭彼此的泪水”,“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白骨为何出现?它们在诉说什么?”“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也有一座空城”,“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也有一座废墟”。我为之沉思,为之震惊,如此年轻的诗人,心怀悲怆,不时绝望,为何有那么多令人锥心刺骨的死亡书写?在死亡面前,他不是长歌当哭,他在默默思考,他在痛苦地追问,他终究不明白,将眼泪化和痛苦化作一束束洁白的诗行。诗人见多了人间苦难,他们用诗歌拯救、自度成为人间苦难的祭司,为世界的光明与黑暗呼号奔走与祈祷,他们怀着一颗悲悯的心,用嘶哑的歌喉为世界唱最后一曲挽歌——

  哦,时间收割了万物,那些倒下去的都成为尘土

  大米是尘土,苞谷是尘土,红苕是尘土

  土做的人们,熙熙攘攘,重重叠叠

  我愿在你的花瓶插满鲜花,我愿在你的窗口挂上满月

  这些诗句,真如泉水洗过的声音,穿透时代的喧嚣,抵达我们每个人的心灵。

  这是真正的“灵魂书写”!

  读着这些诗句,我感受到了书正诗歌创作的厚度与温度,这也是他与同龄人比较中可以明显感受到的思想高度。卡瓦菲斯说,我的写作要努力成为思想。这对我们的诗歌创作具有醍醐灌顶的意义,诗人的自觉写作,就是离不开积极地思考和多元的表达。当然,在作为诗歌创作的表达与思想的深度与广度上,书正还需继续努力和探寻。

  我想引用书正《中年书》中的诗句作结——

  诗越写越短,有时只是攥紧一张空白的稿纸

  泪越藏越深,眼里都是茫茫尘埃

  话越来越少了,人类苦难让我沉默

  那日渐坍塌的秩序,让我仍站在风雪中,摇晃或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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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田茂军,吉首大学教授、民俗学家、文学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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