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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运河 生命的史诗一一读龚学明诗集《月光村庄的妈妈》
日期:2022-03-07 20:29   来源:江苏苏讯网   编辑:陈实

  亲情,是人性中的王冠、精神中的宝藏、生命中的支点,也是文学即人学的灵魂之一。古往今来涉及亲情题材的篇章很多,但通过自由诗的形式写亲情成书的不多,继《爸爸谣》《人间万物皆亲人》之后,又拿出《月光村庄的妈妈》,继尔构成亲情诗集三部曲的,至少在我当前信息认知的范围内,还没有发现第二人。这使我静下心来决定好好学习《月光村庄的妈妈》。我说学习,一点儿也不过分,因为大千世界,在亲情经历和素材占有方面,诗人们并不缺乏,甚至比比皆是、非常丰富,但为何只有一个名叫龚学明的人一鼓作气完成了亲情诗的大部头呢?读完这本由100多首新诗组成的诗集,我掩卷沉思,从千头万绪中理出了人性与生命两个关键词,诗人呕心沥血开凿人性的大运河、凝结生命的史诗,借此完成对母亲的追忆和怀念,同时折射出江南乡村艰苦生存状态的历史图景与不屈发展意志的真实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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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盾在萧红小说《呼兰河传》这本市的序中写道:“这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龚学明的这本诗集以母亲的人生为重心、以乡土的风物为底色、以心灵的律动为弧线,通过叙事的方式和精巧的构思将一系列情节、细节、回忆、抒情、思考展示于众,其中融合了笔记体散文、意识流小说、影视剧、纪实文学的表达要素。每一首诗相对独立,像影视剧分镜头,又与全书诗作总基调融为一体,同时具备了诗、画、歌三种审美的况味,逐步推动了在艰难人生中发掘善良人性、在自然生命中观照血肉亲情的创作进程。

  成品之前,构架为先。诗集的主体框架结构呈现宽泛兼容、逻辑交叉,又不失相对自立、内敛循环的设计特点,有益于立意小中见大、大中见小及其辨证互通,更好地在亲情拓展中体现人性与生命的质态,并反映诗人与母亲及乡村社会的关系。第一章《月光村庄在我心上》似乎描述了月光村庄的来由和某些事物的承传,为开启亲情的大门做了相应的准备;第二章《生命的老树,用月光焊接》突出了妈妈这一主角,无论截取其生活的一个个横断面,还是由此生发的抒情和议论,都在简约叙事中注意到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心理活动的揭示,使亲情感受长躯直入、风起云涌;第三章《我的妈妈是一朵花》可以视为在叙事树人基础上的主观评价,对农业劳动者母亲的艰难曲折、隐忍砥砺的生存能力和乡土生涯,给予了美学和哲学上的确认,使亲情释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第四章《旋律打开透明的成熟》则转向对母亲民间艺术(山歌戏曲)这种乡土文化生活的描写、提示、渲染,强化了亲情中的精神力量。附录中的《我的悲伤已经用尽》弦外之音不难察觉其系列亲情诗中的忧伤情绪,主要不是对物质生活匮乏,而是对母亲病衰的无奈,对生命不可挽留的绝望,然而正是在以诗歌产生思想碰撞、情感泄泻之中,诗人逐渐走向理性和平衡,使质朴的亲情力透纸背,充满了人文主义色彩,也为我们留下无“宏大叙事"却有“宏大情怀"的诸多诗歌力作。

  诗集的诗歌本身在现实主义原生态题材中尝试渗透现代主义手法,在忠实而多情的创作中适当注意调动主观能动性,积极投入抒情中的生命思索和人性选择,导致原本带有强烈个体角度、个人色彩的亲情诗,初步呈现描写和探寻自然生命史、心灵净化史、乡村发展史的倾向。其间诗人的笔触始终贴近母亲及其真实可感又有象征意义的月光乡村,在生存的操持和生命的异变中,像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那样“为活着找个理由",像贾大山小说中塑造的莲池老人在喧嚣与宁静之间艰难抉择。我有理由相信,这部诗集是由地上的诗人与天上的妈妈“合作"完成的,是他们共同的作品。

  从原乡出发,勾勒月光村庄版图。 “打开沉默的抽屉/暗红的表情谥出苍老的年纪/针头线脑中没有糖果/而小物件们在争相说话",这是诗集第一章中《小物件》的开篇语,正是由这样的小物件及琐碎、贫穷、坚守、苦干的小日子,构成村史也形成包括母亲在内所有个体生命史的确切证据。从中我们感受到了长江三角洲哺育诗人的这个村镇,在诗人心目中重如泰山,完全属于他的个人地图,也感受到了这块乡土的内涵和外延,连同母亲的形象和母爱的光芒,一旦进入文学作品,就不完全属于作者个人,而属于大众与社会。读到“妈妈的世界里没有商店/她的巧手是一座工厂",不由觉得写作再高明也只能写历史,而创造历史的却是母亲及其诸如母亲的那些千千万万劳动者,地位很低,立于大地,最后归于尘土。本章中的《过年》《在墓前》《生日》《一瞬》等短诗忠实于故乡的原风景,《九月》《我,并非我自己》《白鹭》《中秋》则在艺术性、思想性方面作了进一步探索。

  从生命入手,刻划母子心灵碰撞。 诗集第二章中的《叮嘱》浮现了母子关于身后事的对话一一关于戴上陪伴多年的20元的仿金手镯、出殡前的停放等,这本是沉重的话题,双方的态度和语气却格外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安,轻描淡写中蕴藉着生与死的厚重之仪。“这本真的家,在欢迎和接受中/它不计较真假/也不在乎贵贱",作为精神世界重要一环的亲情,虽然不排除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辅助,但其价值岂能以物质主义、技术主义的方法计算?诗作《生病》写了自己生病头痛,妈妈却第一次不能够心疼自己这个儿子,因为妈妈也病了且病得危重,己经丧失了关爱孩子的能力。在这样一个特定时间,诗人为自己不能对等地实现保护妈妈的责任以报答孩提时的母爱而痛悔不已。其实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不对等的,面对母亲弥留阶段的病苦,诗人感同身受又无能为力,不得己转向了神学的祈祷和灵魂的拷问,为了转移妈妈的痛,让那个代表上苍的"神"加重惩罚子女。病情于人,既是诅咒,又是天赋。此类深刻的心灵检讨和人文关怀,在本章的《秩序》《我们回家》《银镯子》系列等诗歌中不断得到强烈的反弹,关注亲情与生命的哲学思维和人性解剖,母子关系在这个与病魔搏斗也与内心拚博的环境中得到了洗礼,甚至再造。

  泰戈尔说:“人生不是一种享乐,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龚学明的诗集《月光村庄的妈妈》部分诗歌的内容,为这句名言作出了诠释。其第三章中的《炒米糖》写到了特定年代农家辛辛苦苦忙一年入不敷出的经济“透支",《干妈》反映了穷孩子在人间的孤苦只能拜奔月的嫦娥为干妈的凄美心境,《插秧歌》《耘稻苦》《收割,不是一种结局》等农事诗,也真实地描述了农活的繁重和生存的艰辛,由此益发感到个子不高的母亲的承重之力超过了常人的想象。诗人并没有陷入“苦难"的泥淖,而是通过创作系列亲情诗的长途跋涉,一首一首,一步一步,完成了诗意的长征,封顶了文学的工程,构造了亲情诗的大厦。他让妈妈在文字里复活,尢其在诗集第四章中推出了《生活》《旋律》等诗,表现了母亲以积极的艺术天赋削弱消极的生活贫困影响的努力,以期达到贫穷状态中的精神自立。《和妈妈一起看戏曲》系列组诗则把母亲的文化追求和精神生活,放在抵抗贫穷、负重前行、苦中找乐、永不搁弃的奋斗环境中,冶炼出中国农村妇女特有的“行为艺术",使主人公身上闪烁的人性之光,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后代要走的道路。

  "今天就是生命,是唯一你能确知的生命。"列夫·托尔斯泰的生命观非常现实,但是北岛的话可能更符合人性美的需要:“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龚学明在题为《旋律》的诗中也留下了自创的格言:“告别亲人,送走自己。"艾青笔下的大堰河献给了保姆,龚学明开凿的人性至善的“大运河"献给了月光村庄的妈妈,从中我们看到了母亲的亲情形象成为生命史诗的中心。在这如诗、如画、如歌的亲情诗林中,我似乎隐隐约约听到诗歌《妈妈不贫瘠》里传来的风言鸟语: “物质才是贫瘠的。"“黑夜献出星月的财富/唱歌让妈妈/在贫瘠里看到遥远的白银"。诚然,人之所以为人,不在于物质的多寡,而在于精神的有无或高低。帕斯捷尔纳克在《日瓦戈医生》中说:“在别人心中存在的人,就是这个人的灵魂,是存在于他人身上的不朽的生命。″《月光村庄的妈妈》中的母亲,就是在诗人心中和身上存在的灵魂,是通过诗歌走向大众引起共鸣的中国母亲、乡村母亲的一个缩影。无论作为个体还是群体的母亲,其生命史没有结束,正在被后人的脚步续写,在人性的′大运河"上乘风破浪、驶向远方。(半岛)

  2022.3.1~2,写于南京东山陋室

  (半岛,本名孙拥君,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名誉会长贺敬之)暨中国古藉出版社《诗国》丛刊原副主编,著有文艺评论集《群岛的回声》、长篇小说《荡漾三部曲》、诗集《感谢夜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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