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绘卷》(汤素兰/文 黄煦然/绘)
(作者 李红叶)《山海经绘卷》是一部形式新颖、风格独特的本土原创图画书。这本书为怎样向孩子们“讲清楚我们的历史传统和文化积淀”提供了新鲜经验。
《山海经》是一部记录上古神事的“史”书,充满荒诞色彩和神话色彩。这部古老的奇书蕴含深刻的民族记忆和古老的文化传统,也为后世的文艺创作提供了无尽的灵感和素材,被后世不断重述。青年画家黄煦然被书中千姿百态的奇异形象所吸引,以数月之功完成七米水墨长卷。“黄煦然的水墨长卷《山海经》是一部难得的佳作”(贾方舟语),她“以个人想象逻辑为脚本,以山海经古图和青绿色为基底,以纸本手卷为媒介形态,营造山海经的个人叙事图式”,“这不是一种追赶潮流的文创涂鸦,而是一次本始生命力的现代觉醒。这份图卷打开了当下与上古中国的虫洞式通道,并向世人提供了一种崭新的视觉经验”(朱大可语)。作为一幅独立的画作,黄煦然的《山海经》水墨长卷有其自身独特的艺术价值,饶有趣味的是,当画家黄煦然遇见儿童文学作家汤素兰,这卷画作便以令人惊讶的方式产生了新的生命。
汤素兰用文字激活、突显了画作的叙事线索,并配合画面增加情节与形象,完成了一个文字与画作相互说明、相互补充并相互延展的有机艺术整体。当画作被组织进“图画书”这样一种以儿童读者为主体读者的文学类型,作为图画书画作的艺术价值和文化传播功能即远远超出了独立画作本身。
黄煦然的《山海经》长卷意象鲜活、瑰丽,想象自由、舒展,色调朴拙、烂漫,充满古意和天真之气,而汤素兰则拉通了《山海经》隐藏的神话线索,又根据黄煦然画作的内容和运行节奏,从儿童文学视角为画作配上最“恰切”的文字。文字作者和图画作者各自与神话原典《山海经》展开对话,又彼此对话,成就了这样一部形式独特、内涵丰富而又童趣盎然的原创图画书。
巧的是,黄煦然和汤素兰均为湘籍作家,均受传统湘楚文化影响很深,对《山海经》的原始精神与荒诞色彩以及特出的想象力和神秘气质,两位艺术家均深有领会,并以各自的方式加以呈现。《山海经》的原始气质和原始精神又与儿童的思维方式和精神气质相通,种种因缘契合,成就了这样好看、这样有趣又这样富有艺术张力和艺术表现力的图画书——《山海经绘卷》。从图画看,画幅以作为一个艺术整体的长卷展现鸿蒙之初的神奇怪诞,却看那水里、陆上、天空的各种怪兽异禽及神话人物,或怡然自在,或神秘莫测,或凶狠血腥,肢体形态尤其是眼神之中,无不流露出天真之气,因此,这些形象虽然怪诞灵异,却并不令人恐惧,令人感受到古人对于自然万物既亲近又敬畏的情感。细节处如女娲形象的塑造,初现时人身蛇尾,在阳伞之下,戴着面纱,手持弓箭,“准备保护她的子孙后代”,至画末,因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崩地裂,洪水滔天,女娲痛心不已,画中女娲去掉了面纱,双足疾走,两手托举大地,由人兽同体形象变成了类人形象。一斑窥豹,可见黄煦然画笔的幽默、童趣及对神话人物的真挚感情。黄煦然的画作虽然主观上不是为儿童所作,客观上却直通儿童的心灵殿堂。
该著的文字表达亦完全体现了一个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和儿童文学学者的才情与寄托。“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没有天和地,只有混沌一片”,汤素兰以童话笔法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以“三皇五帝”上古史为基本线索,一方面呼应黄煦然图作内容,一方面补充最重要、最有趣也最为人们熟知的神话意象和上古神事等,同时尽量还原《山海经》原有的地理线索,叙事突出远古神话世界的原始与奇异,以及神的自我牺牲精神和抗争精神。从全篇来看,是一个结构完美、内容丰富并且体现了儿童视角的创世神话的再叙写。结尾处落笔傲来国的花果山,可见作家的笔墨是怎样处处为儿童读者着想:“从盘古开辟地之时,经过三皇五帝的治理,到后来,世界分成了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瞻部洲、北俱芦洲四个洲。在东胜神州的大海尽头,有一个国叫傲来国,海中有一座山叫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一块大仙石。有一天,一道电光闪过,海天之间一声轰鸣,只见仙石迸裂,一只石猴蹦跳出来,他就是孙悟空。他将翻江倒海,上天入地,开始有一个新的神话世界。”这个结尾立马唤醒了儿童读者已有的经验范畴——孙悟空正是他们最爱的神话人物形象之一,古今通道刹那之间打通,从而点燃了儿童读者无限的想象力和阅读激情。
这本书在装帧设计上亦独具匠心,双重封面,以风琴折方式呈现七米画卷。翻阅方式从右至左,逐页打开,从内封面至封底反面,又从外封面至封底,两个来回犹似逐层解谜,页面完全打开后又呈现完整画幅。页内设计上图下文,浑然一体,留白处从画中截取意象加以点缀,增加页面美感和阅读趣味。这种独特的形式完全是一种创新,层层打开层层新,阅读它的过程充满探索之趣,这是一本读过后就再也无法忘怀的书。
《山海经》内容庞杂,包罗万象,全文虽只有三万多字,却包含了地理、历史、植物、动物、矿物、医药、鬼神祭祀、创世神话及氏族部落战争等内容,以怎样的方式对话《山海经》,对当代艺术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汤素兰与黄煦然的合作是一次不期然而然的美妙合作,《山海经绘卷》无论是绘画还是文字都是有难度的创作,也是一次高水平的创作。
传统不是固化不变的既成之物,而是在古今对话中不断生成的。经典在重述中重生,文化原典在重述中显明它与新时代的对话性关系。神话故事作为民族的集体记忆和文化基因需要以符合当代人的审美意识和审美习惯的方式被不断讲述,此乃传统资源的现代性转化之要旨。远古神话不仅能激发孩子的想象力和好奇心,更是构成民族群体的归属感和身份认同的基础。寻找古今对话的通道,为孩子们讲好中国故事,传承传统文化,是我们的历史使命。《山海经绘卷》在这方面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叙事经验和启示。